2013-03-14

鐵血城主 (中)

這個男人開始揮手吼叫指揮,騎士團卻大多聽不進去,那男人氣得拔出雙刀,衝出去就是給敵人重重兩刀,敵人手下的人質尖叫蹲下,髮絲稍微的削到。
時間彷彿停止了。
刀身染上的血液,怒紅了盜賊們的眼。
「殺──!!」


時間已經過去兩年。
那由塔一開始被逼著接管騎士團,即使他裝作很不爽的模樣,卻還是負責任的把騎士團整頓一番。
但從他一年多前講了一句『該死不能整個改制嗎?!』後,那由塔就被薩渥特使計給拱上成為一城之主。
論奸滑,薩渥特這老骨頭還比那由塔強多了。
現在,原本豪放不羈的大鬍子那由塔,仍然保持他的模樣,只是身上的衣著變得光鮮亮麗,頭髮梳理過。
他正轉著手上的酒杯,檜木製成的辦公桌上疊著滿滿的文件──全部都是新制度的彈劾與抨擊。
「大力整頓啊……」薩渥特摸摸白花的鬍子,朝那由塔傾身:「尊貴的殿下,集權這件事情……」
那由塔眼眸一挑,薩渥特止住話語,他知道那由塔那個眼神代表的是「不」或是「你管不著」。
「六角還是存在,怕甚麼?」
怕您最後把艾維城變成王權城市啊……
「女神的旨意……」
「就是選擇了我。」那由塔逕自接話下去,將酒杯輕輕放在桌案上,大手一掃,全部文件都飄落到地上。
薩渥特臉色黯下,看著那由塔的背影離開房間。
他轉身將辦公桌上的酒瓶拿起,緩緩倒入空酒杯內,鮮紅色的果酒飄散出濃郁的香,薩渥特看著倒映在酒杯上的自己,低低嘆息:「女神,有時候我也搞不懂妳……」

過了好幾年,那由塔刮了鬍子露出剛毅的下巴、城主晉見廳也改了裝飾、騎士團宿舍也煥然一新、聖殿中從高階到低職位的人們都小心翼翼的做事。
最重要的是──六角有三個位置在三個月內被換掉了!
六角是除了城主以外的輔政官、祭壇大德魯伊、魔法學院院長、騎士團總團長、聖殿大祭司、植物研究院院長,這些在艾維城中舉足輕重的人物。
騎士團整個改制,從三個子團變成五大團──黑、方、心、花、王,黑團進攻為主、方團以城市防禦與管制為主、心團是暗殺部隊、花團是後援部隊,最核心的王團就像是近衛隊,以保護城主為主,總團長也因為改制而撤換下來,換了個冷漠又嗜血的傢伙擔當。
聖殿大祭司也隨後被替換掉,沒有騎士團的理由漂亮,而是醜聞拉下了大祭司。
而輔政官薩渥特以年邁退休為由,被半強迫的離開了崗位,由騎士團一名剛晉升到一團的騎士亞德‧拉坎‧里多。
『請問陛下,為什麼是我?』那時候他站在晉見廳,眼神直視著那由塔問出這個困擾他的問題,那由塔只是笑了笑,站在落地窗旁的薩渥特沒有表情。
『第一,你是騎士團。』那由塔慢步繞著站挺挺的亞德,他看得出來亞德很緊張:『第二,你很聽話、但也是有主見的。』那由塔最後拍拍亞德的臂膀,歡快的說:『第三,我看好你的潛力。』
亞德似乎發現薩渥特瞟過來一眼,身體更加僵直。
那晚,三人圍在一起喝酒論時事,亞德戰戰兢兢的啜飲,感受薩渥特低迷的情緒。

又過了幾年。
薩渥特回到德魯伊村莊,不問世事,雖然亞德偶爾會親自去請教他,直到一切事情都上了軌道,拜訪次數漸漸減少。
「薩渥特過世了。」某一天那由塔告知亞德這件事情,亞德先是震驚、隨後鬆口氣的感覺加深──但也只有那一天。
隔日,風風火火的凱娜小姐就跑到城主邸前,插腰怒吼:「那由塔你給我下來。」
可憐的亞德被派出來擋著安撫,畢竟早些日子常去德魯伊村拜訪,也跟凱娜勉強算是朋友關係。
「叔叔那麼挺你,你竟然連看他最後一眼都不肯?!」
「凱娜小姐!」歷練中長了自信穩重的亞德,面對潑婦般的凱娜還是多了點慌張。
「走開,亞德!」
「老姑婆再撒潑一點,妳這樣可是更沒人要的!」
「那由塔!!」「殿下!!」
兩人不約而同的叫起,那由塔走出大門,示意侍衛卸除警戒姿態,逕自走到亞德旁邊,似笑非笑的盯著凱娜:「都四十歲的老女人了,是還沒被男人寵愛過才會如此嗎?」
「那由塔!你給我收回去這句話!」凱娜臉紅透了,即便她已經四十,也還是熟女階段,加上半精靈的臉比同年紀的人類看來年輕許多,四十歲仍然像是三十不到的女性,韻味與美貌並存。
至於另一方面,凱娜在成年時就已經有跟其他男人發生關係,冒險者是處女在這個時代是奇跋。
亞德的臉也淡淡染紅,雖然他有妻有子,這種赤裸裸的話語還是很讓他無措。
「要收回去也要看人,只是一開始說出口,也就不打算收回。」那由塔摸摸下巴,眼中笑意更濃:「我認為我講得是實話啊。」
「甚麼實話,我可是成年禮後就……」「凱娜小姐!」亞德緊急阻止凱娜繼續的豪放話語,眼神掃過去,侍衛側耳傾聽的模樣實在是太明顯。
「殿下,請自重。」
「亞德,平常看你處理政務雷厲風行,沒想到對付這種無賴卻手忙腳亂?」
「殿下!」亞德哭笑不得,怎麼鋒頭轉到他這來了?
「你說誰是無賴!」凱娜推開亞德,貼近那由塔,她抬起細頸,倔強的眼神凝視著那由塔,那由塔發現凱娜的眼睛有點紅腫,諷刺嘲弄的話語在舌尖轉一圈又吞下肚了。
「我昨日已經去悼念了。」
「沒看見你這傢伙。」
「我隱藏這麼好,誰會發現,妳這笨蛋更不可能會發現吧!」
那由塔轉身走回門口,凱娜隨後跟著還繼續叫著「你說誰是笨蛋!」,那由塔眼神示意侍衛別阻攔,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走進城主宮邸。
亞德扶額:「歡喜冤家……好像也不對……」他記得殿下結婚了,只是……夫人現在狀況是如何呢……
不久,亞德召了親信,低語幾句後,親信鞠躬離去,亞德按摩自己的肩膀:「嗯……還是去看一下吧……最後一面……」

凱娜光明正大的住進城主宮邸,許多人議論紛紛,覺得凱娜會成為城主夫人。
那由塔也任由這種流言滿城飛,凱娜因此找過那由塔幾次要他阻止,可惜每次在言語間都會敗陣下來。
亞德有想過要制止這謠言,只是那由塔暗示明示就是不要亞德這麼做,亞德只好盼望著親信可以盡早把訊息傳回來。
半年後,那由塔在第二屆武鬥會上宣布:「凱娜將成為我的妻子。」凱娜嬌羞的站在那由塔的身後,亞德才知道凱娜早就被那由塔吃抹乾淨了,至於怎麼發生的,亞德很聰明的不去探究。
然後又頒布了幾項法制,例如體魄教育的成立,要求各家孩子必須訓練體魄、例如軍事演習一年增加兩次、例如城內巡邏隊增加武器配置、例如預算百分之六十都灌在騎士團上,剩下百分之二十砸在魔法學院。
諸如此類的,讓祭壇大德魯伊與植物研究院院長,氣得拂袖而去,一點面子也不給。
隔年祈禱日一過,大德魯伊請辭,亞德讓聖殿大祭司代理祭壇職位,六角缺一,德魯伊們都不願來到鐵製品逐月增加的城市,很多跟德魯伊有關的事務又亂了一團。
亞德氣那由塔有些決定不過問他,亞德並不會阻止他,但至少會先做好預防措施,現在這個狀況,就連農民都慌亂不已,外頭的狼可是會趁機咬一口。
軍事化的真正開始,就從這一年──艾維城曆162年。

亞德再忙,城主殿下的召喚還是得去,今天休假,卻被城主大人半強迫共進晚餐,並且被邀請至書房內與那由塔促膝長談。
「聽說你暗查我的過去?」
亞德一凜,做的事情還是被那由塔發現了。
「膽子恁大了?」
「殿下恕罪。」
「嗯……」
那由塔倒了兩杯酒,遞給了單膝跪在地上的亞德,另一杯在手上轉著。
「依我們的關係……你直接問我便得。」
怎麼可能!
亞德只能在內心反駁,不敢在表情上顯露出甚麼,他露出一臉誠懇的模樣凝望著那由塔。
我也變得虛偽了啊……亞德想著。
「當初的我只是個遊歷各地的冒險者。」那由塔的臉龐映照著火光,看起來格外落寞:「家,是甚麼概念我不清楚,我那時候想,能夠安穩的睡覺、吃飽就好。」
他轉過身,眼神深邃:「責任感甚麼的也都不管,一直到了遇見她……」
「……過世的夫人……」
那由塔苦笑:「成家立業,多麼遙不可及的夢想,當時的我卻想盡辦法抓住,卻……」他握緊手中的綠色披風,現在已經沒有人能為他縫製了。
「在一起後,就覺得我又能出去闖蕩,我忽略了妻子的寂寞低泣,一次一次的走出家門,十天半個月、甚至半年……才會歸家,即使她寂寞……她還是願意為我縫補那破小的綠色披風、製了一雙又一雙的鞋……」那由塔閉起眼睛,亞德似乎看到他的眼角泛出淚光。
「那份微笑、油然而生的罪惡感……一次一次的壓下……直到盜賊入侵……」
「所以那時候盜賊團入侵南外哨……」亞德恍然大悟,當初的那由塔瘋狂的揮刀砍在盜賊身上、救下一個又一個婦孺,是否因為看見當初妻子被盜賊挾持的影子?
那由塔無聲的勾起唇線,帶著痛苦、帶著悔恨。
那樣的笑容,是如此的哀傷。